2022.08.08 浏览次数:
如何打造一个硬科技产业集聚地?
报道 I 投资界PEdaily
2022年8月2-4日,由清科创业、投资界联合主办的第十六届中国基金合伙人峰会暨2022扬州股权投资峰会在扬州召开。现场汇集知名优秀FOFs、政府引导基金、险资、富有家族、VC/PE机构等200+优质LP和万亿级可投资本,分享中国LP市场最新动态,共探新经济下的股权投资之路。
峰会现场,基石资本董事长张维发表了一场主题演讲,题目为:硬科技产业发展之路——从“铁三角”到“三螺旋”。
以下为演讲实录,经投资界(ID:pedaily2012)编辑整理:
感谢清科邀请我在中国基金合伙人峰会上做这样一次分享,刚好昨天十多个机构合伙人也是我们的LP,这里我汇报一下站在政府的角度,如何去思考、打造一个硬科技产业集聚地。
首先我们复盘一些全球科技聚集地区,看看它们究竟是如何崛起的。硅谷我称之为“铁三角”,它有一些重要的特点,第一点难以模仿,是大型科技企业形成了密集的产业生态;第二是资金资本密集;第三是人才和技术密集。大型科技企业形成密集的产业生态,带来了产业的集聚和协同,以及最重要的是人才和技术的外溢。而人才和技术的外溢,遇到了密集的资本就容易去创业,反过来讲,创业如果得到整个区域非常完善的产业链的协同配套,包括人才支持,你就更容易成功。
所以这个“铁三角”可以总结为:科技企业的密集产业生态、资本以及人才,三者互相推动、互相支持、互相涵养、互相促进,从而形成了一个三角。
目前深圳已经形成了大型科技企业的密集产业生态,这里也有密集的投资机构,并且深圳也办了很多的学院和引进了一些研究机构。回顾深圳过去的发展历程,可以看出来好大学并不是最重要的,但是今天如果没有顶尖的大学、顶尖的研究机构,也是不行的。美国在研发和大学方面最重要的地方之一是波士顿,全球各大医药机构在那里都有研发总部,还有哈佛和MIT,但是波士顿并没有发育成硅谷这样奇迹,因为硅谷有它的特点,硅谷更叛逆,更宽容。
传统的工业社会是等级结构下的秩序,它没有这么大的包容精神。最初在60年代,斯坦福大学还没有今天的地位,实际上是硅谷涵养了斯坦福,而斯坦福发展到今天也涵养了硅谷。硅谷的肇始者是美国一些杰出的科技型大企业,它们把研发部门放到了硅谷,形成了一个技术与人才外溢。
这些东西的形成有它的历史原因。乔布斯和比尔•盖茨都是50年代的人,他们成长在自由叛逆的嬉皮士的年代,正是这种桀骜不驯和开放式的氛围,才导致了美国的一些更新的创新。深圳有一个特点,上海和北京有一些移民,但是深圳是一座彻底的移民城市,宽容精神是不一样的。
今天研究到深圳的问题。深圳进入新的时代之后,少见在全国有特别高的竞争地位的大企业,腾讯和华为的时代,已经成为深圳上一次的辉煌。今年深圳出台了“20+8”,有人开玩笑说最后面就是两个字——“芯片”。芯片基本上是今天整个社会运行的血液,在任何环节、任何领域,都离不开它。恰恰在这个领域里面,我们的差距是大的。据IC Insights数据,2021年,中国大陆的IC市场规模为1865亿美元,其中有312亿美元是在中国大陆制造的,占比16.7%,而总部位于中国大陆的企业只生产了123亿美元,大约仅占中国市场份额的6.6%,全球市场份额的2.4%。这2.4%其实更多是一些低端芯片,从资本市场的分化可以看出来,低端芯片其实是不值钱的。
芯片非常独特,可以看到美国这几年都有芯片保护的一些法案。美国国会众议院最近通过了总额2800亿美元的《芯片与科学法案》补贴。反过来看,尽管中国芯片领域已经是全民总动员,但投入依然是严重不足,对于中国半导体产业来讲,这是一个艰难和漫长的过程。
当年硅谷半导体产业是如何发展起来的?1962年,美国官方采购的芯片几乎占了市场消费量的百分之百,到1978年的时候,只占到了10%。政府对很多芯片企业予以了支持,包括采购和研发补贴,但是政府的补贴不一定能找到最好的标的。像德州仪器和仙童半导体做出了最重要的一些研究和生产突破,不是政府支持下做的,而是自己探索的。这些来自民间的企业的力量,在资本力量的孵化下发展起来了。像英特尔这些企业得到了民间的投资,英特尔曾长期占据全球芯片企业营业收入第一名的位置,现在也是第二名。
再看看中国台湾地区,虽然它的GDP在国内省份中大概只排第八,但是在半导体领域产值全球第二,企业龙头辈出。目前它的产值大概占全球四分之一,其中晶圆代工和IC封测产业产值均为全球第一,IC设计全球第二。2021年中国台湾半导体产值占中国台湾地区全年GDP总值的18.84%。中国台湾拥有一批优秀的半导体企业群体,台积电是唯一一家位居全球市值前十名的中国企业。
为什么会这样?中国台湾最初也是和很多小地方一样,都是做“三来一补”的来料加工,都是一些低端的消费电子加工。到了上世纪70年代,他们有危机感,觉得要搞一点高科技。1973年,他们先成立了一个工业研究院。1974年,在业内专家的建议下,决定要发展集成电路,并且出台了关于半导体的规划。这个时期三星也开始做半导体,今天三星的半导体营收雄踞全球第一名。之后中国台湾经过几十年的发展,建立了一个体系,其中的关键性事件是1987年台积电成立,以晶圆代工模式的确定为基础,整个半导体的垂直分工开始形成,如此一来在设计、材料、设备、制造、封装和测试等全产业链的环节,互相协同起来,形成一个庞大的产业体系。
透过中国台湾半导体产业发展路径,我认为体现了“三螺旋”理论,借用的是Etzkowitz 和Leydesdorff两位学者的一个说法,他们提出了“政府、产业、大学”创新三螺旋模型理论,强调这三者的密切关系和相互作用,对于推动创新与经济发展的作用。
但像深圳这样的城市不是靠大学成果的转化,也不是靠科技的成果转化,深圳大部分的技术是企业自己研发出来的,所以像深圳这样的城市不能缺少华为的任正非、中兴通讯的侯为贵这样卓越的企业家。
如今中国的城市中,合肥提供了一个政府推动产业发展的样本。2008年京东方计划在合肥建产线,当年合肥的财政收入只有300亿元,却承诺出资60亿元,如果京东方增发不成功,保底90亿元。过去合肥GDP排名不高,但是把这个产业发展起来了,用100多亿的资金,最后撬动了平板显示及电子信息全产业链约4000亿的总投资。
我相信在座的很多投资机构投了合肥长鑫存储,基石资本也是唯一一家领投方,重仓投资了12亿元。在长鑫所在的DRAM领域,美光、三星、海力士占据了95%左右的市场,这是一个高度的寡头垄断的市场,当时来看你会觉得做这个企业有什么意义?今天回过头看,他们确实高瞻远瞩。
今天所有的科技投资一个最重要的逻辑,就是科技脱钩。如果没有这个,可能很多科技板块的投资并不成立。长鑫在2016年的窗口上引进了核心的专利技术,吸纳了海外成建制的员工,买到了关键性的设备,今天这三个要素不再有,你有钱,没有设备、没有人才,也干不起来,即便干了,差距还有,差距这么大,为什么还要干?因为必须谋求自主可控。
今天我们打造科技高地,要学习硅谷和深圳、合肥的成功经验,构建有为政府、卓越企业家、创新资本的“三螺旋”,进一步推动形成大型科技企业密集、人才技术密集和资金资本密集的“铁三角”模式,并实现自我推动、有机循环。
卓越企业家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。我曾经建议深圳市政府要在以色列、硅谷、波士顿设立招商引智中心,要与杰出的华人企业家打交道,要设立几千亿规模的引导基金,因为没有大钱是做不出来的。如果没有大钱,不能引进全球最顶尖的科技企业,就不能形成有效的产业集聚和技术人才外溢。
最后我总结一下。1985年德鲁克写了《创新与企业家精神》,他认为美国不会出现所谓的“康德拉季耶夫周期”,因为美国拥有大众创业和万众创新的社会环境和制度条件,有无数创新创业的小企业解决创新的效率问题。当时微软和苹果还很小,特斯拉、谷歌、Meta还不知道在哪里,但德鲁克的预言是对的。
这些企业都是分散式创新出来的,创造它们,需要一个机制,这个机制我觉得应该是德鲁克心目中的一个“企业家社会”——这里的企业家不仅仅是企业,也包括具有开拓精神的政府和事业单位。
这也是我所提出来的“举国体制3.0版本”,其中最核心的就是如何支持民营企业的发展。举国体制3.0版本下,经济上应以市场和资本为基础,政治上立足于法治和责任政府,建立良好的产学研机制,保护企业家精神,从而更好的支持民营企业。谢谢大家!
几年前,我曾提出一个问题:中国经济繁荣的根基是什么?
我认为是“重商主义(这里借指市场经济)”与“儒家文化”这两个因素的核聚变,只要我们的体制大门开一条小小的缝,中国老百姓与生俱来的聪明、勤奋、奋不顾身,几千年穷怕了的物质主义和实用主义,就能创造一个新天地。
2021年,我见到一个新能源公司的董事长,谈及张维迎所言“直到20世纪70年代,绝大部分中国人的生活水平不比唐宋时期好多少”,他说这是真的,1978年他没有见过电,全家所有家当是一个小木柜。1979年,我的好朋友,一个咨询集团的董事长考上了大学,报到前他勤工俭学,骑六七十里山路卖冰棍,山里的一户人家,用几个鸡蛋和他换了一根,全家人排成一排每个人吮吸一囗。
在改革开放前,这是中国普遍的景象。而我们这一两代人,在改革开放后,怀抱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创造了人类发展史上的奇迹。40多年过去,我们看到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,怎么赞扬也不为过!
而另一方面,中国用几十年的时间,走完了发达国家几百年的路,这也就注定了,我们上山的道路,更加的陡峭。同时,中国作为一个有几千年历史的古国,其发展正常就是“孔雀东南飞,五里一徘徊”。作为一个新兴经济体,我们讲究的是实用主义,中国的政策也是因时、因势而变的。
因此,并非一些简单的因素就能够遏制中国的增长,只要不出现战争这样会扰乱经济进程的极端因素,只要中国依然坚定地支持民营经济发展,保护企业家精神,中国经济的前进步伐就是坚定不移的。
如果认同这一点,那么无论是短期的政策、市场变化还是长期的中美对抗,都不会让我们产生太大的焦虑。
具体从我们做企业和做投资来讲,也无需过度悲观。“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”,在一些行业和企业衰落的同时,也永远有一些行业和企业在崛起。
以半导体产业为例,我们不必纠结于半导体仿佛一年紧缺、一年过剩,因为问题的核心不是这个。问题的核心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离不开半导体技术,而中美对峙、科技封锁,将进一步迫使中国在所有科技领域谋求自主可控,进一步迫使中国以举国体制解决创新问题。同时,当一项投资吻合科技进步趋势和政策引导的双重影响时,其估值亦将脱离传统财务模型。这些才是中国硬科技投资的重要的底层逻辑。
看待资本市场,我们更不必计较一时的股价波动。回顾历史,在资本市场发生剧烈调整时,那些优质的企业往往也会出现大幅下跌,但不同的是,优秀企业不仅能收复失地,还能再攀高峰。因此,我们继续坚定地布局那些有核心技术、有企业家精神的企业。而从我们的投资经历来看,那些有企业家精神的企业最终都带领我们穿越了周期,并获得了异乎寻常的回报。
莫愁前路无知己,天下谁人不识君!